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农村和军队是我生命和写作的两大支柱

2001-02-28 来源:中华读书报 □本报记者 陈洁 我有话说

为了说服阎连科接受专访,记者很花了一点功夫。他用带着浓厚河南口音,但还能被听得懂的普通话说,不行呀,你们记者心里的作家都排着队的吧,肯定还没轮到我,提前了不好。记者没想到他把话说得这样白,如今这年头,能这样直接说话的人已经不多了,但老实人说的老实话还在后头呢,老实真实得让记者跌了眼镜。

请问你是怎么走上文学创作之路的?

(微蹙着眉,抓抓后脑勺)我老家河南嵩县到现在还是国家一级贫困县,人均收入连续20年排河南省倒数第一,一年到头饭都吃不饱。我自然不安心,想跳农门,1976年高中毕业后从报上得知张抗抗写了个小说《分水岭》,就从农村调到了省城出版社,我才知道写东西可以作为改变命运的一种办法,我得到启发也写,是一个30万字似是而非的长篇。入伍时,部队见我写过东西,不管好坏,让我干了连队的文书。部队重视新闻,规定凡是在《解放军报》或国家级报纸上发一篇稿子,或者在省级报纸上发五篇,都记三等功一次。我入伍的时候,当兵的已经不能直接提干了,考军校年纪又过了,立功提干就成了唯一的路。所以我写得挺卖力,三年立了三个三等功,还入了党。现在想起来,当时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呀!元旦、八一写个顺口溜呀,打油诗呀,反正名字见报就行,部队是只计篇数,不管内容和篇幅的。

那时你没有搞文学吗?

完全没有,我才从农村出来,一点世面都没见过,第一次见火车和电视机,《人民文学》、《解放军文艺》都是第一次听说,可以说根本没有生活,怎么写小说?而且我只是想通过写作改变命运。

这么说你当时写作挺功利的,不过这样的动机也许动力更大。那么文字改变你的命运了吗?你提干了?

我当时极端功利。可三年后退伍了。之前我写了一个话剧《二挂匾》,在全军业余文艺队会演中获了奖。回老家后心情很不好,谁知道半个月后,突然接到通知要回部队提干,原来一个头儿看了话剧后要留下我。可117元的退伍费已经买东西花完了,最后还是卖掉家里一头猪,才凑够了钱。

这以后呢?你还一直把写作当谋生手段?

应该说还是,不过写着写着,我也开始有兴趣了。1985年有个转折点。写了七八个短篇后,这年我写了第一个中篇《小村小河》,寄到《昆仑》被退回来了。不久《昆仑》编辑海波来商丘体验生活,由我“全陪”了十来天。临上车我才敢把《小村小河》拿出来,塞在后备箱里。三小时后,海波打来电话,说他看了一半就决定发表。这时我开始想,其实我能写好,写得让自己满意,让别人愿意看。在这之前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小说方面能走下去。

这之后,你有一段好像创作力特别旺盛。

你知道?是写得很多,有鼓励嘛!有人约稿,有人叫好。其中有一个反映越南战争的《二程故里》很火,在军区传来传去,都翻烂了,当时领导批评创作人员就说:你看看人家,没上过前线的写得多好,你们呢?写的什么狗屁!(得意地大笑)。总之,那时突然迸发出狂热的创作激情,身体又好,整天玩命,除了写还是写,每年都发七八个中篇,《人民文学》、《十月》、《当代》、《中国作家》都有,这样持续了很多年。速度快,产量高,光《收获》一年就两个头条。说得难听点,看的还没有写的快。可我当时挺得意的,觉得这么多东西都被我倒腾出来了。

是什么使你把写作速度放慢下来了?

到了1995年,不是作家出文集热吗?我也出了。这时把自己以前的东西都找出来,细细读,才发现不管别人怎么说好,但不能让自己满意。那么一大堆,有几个值得回头一读?都是在自我复制,一个故事翻来覆去地讲。我冷静下来了,决定放弃以前那种疯狂莽撞的写作,把注意力集中在语言、结构和小说的技巧上。宁可少些,也要写好。小说需要琢磨。

这时你已经在进行自觉的艺术探索了。所以有了《日光流年》?

是。《日光流年》是我个人比较满意的作品,再有就是最近长江文艺社“九头鸟长篇小说文库”的《坚硬如水》。如果说《日光流年》的结构有所突破,从一个人的死写到他从子宫里出来,每一章的结构也各不一样,很精心的话。那么,《坚硬如水》主要成绩在其语言,这是一种我真正能把握的“文革语言”。想想很有趣,那个时代,几亿人都在说同样的话,但表达的意思却各不一样。比如见到一个心动的女人就引用毛主席的话说,“惊天地,泣鬼神”。

你被誉为“新乡土”“新军旅”小说的代表作家,对此你怎么看?

嘿,那不过是卖书要制作一点卖点,我没觉得有什么“新”不“新”的。我不看重什么文学流派,不过农村和军队,倒真的是我生命和写作的两大支柱。

你现在怎么看小说?

在我三十岁之前,写作只是我的工作,我想把它写好是出于职业道德和好胜心,谈不上好恶。就像你不一定对我感兴趣,可你是记者,采访我是你的工作,你就想要采访好、写好。

这话倒挺实在。

这么说你是对我不感兴趣?

不,我指的是你对工作的态度。至少我喜欢你的这本《坚硬如水》。你得接着回答我的问题。

可是现在,我更多的是把它当作我的一种生活方式,写作是一种习惯,每个人都认识世界、思考世界,然后有的人就会与人聊天感慨,有的人明白后闷在心里,而我就用小说的形式写出来。小说其实是一个梦,可以是美梦,也可以是恶梦。到现在我也不能说,我的理想就是要当一个多么伟大的作家,不是这样的,我选择小说不是因为小说本身,所以倒不如说,后来是小说选择了我,但不管怎样,我与小说有了关联,我就想把这种关系调整得更好更顺一些。我只是想在我能力许可的范围里写得再好一些,这样让自己能问心无愧。

说说你最近的动态吧。

《坚硬如水》写得很苦,把我写伤了,今年内是不能再写什么大东西了,目前也就是写点中短篇,同时写点反腐方面的电视剧,还不是为了挣点钱?另外我的职业是二炮电视剧制作中心的编剧,还得完成写剧本的本职工作任务。我也看看书,琢磨别人是怎么写的。我希望通过阅读,能够在今年内找到一种独特的、自己能把握的语言,如果能找到的话,就开始写下一个长篇。

最后一个问题: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你用E-mail联系?

(为难地犹豫了一会)我不懂电脑。我家电脑是三年前买的,可我天生不会摆弄机器,到现在也没学会打字,还是手写稿。也没上网。我的电脑当时买得挺贵的,到现在还是崭新的呢!

但是它早就过时了,可以被淘汰了!谢谢你接受采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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